帝国的影子武士:安西铁军如何在盛世崩塌后继续书写大唐荣耀
天宝十年,怛罗斯河畔血流成河。高仙芝率领的安西都护府大军在阿拉伯联军的围攻下溃不成军,两万精锐几乎全军覆没。然而,在这场惨败的阴影中,却有一支千人规模的安西军残部在校尉李怀光的率领下,奇迹般地突出重围。
他们带着对大唐的无限忠诚,踏上了回归龟兹的漫漫征途。这支军队不知道的是,远在长安的天子已经无暇顾及西域,安史之乱即将席卷整个帝国。他们更不知道,这条归途将成为一场长达数十年的漂泊,一个关于信仰如何在绝望中凋零的悲壮史诗。
沙漠的风吹散了他们的旗帜,岁月的刀锋斩断了他们与故土的联系。当最后一名老兵在龟兹城下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那个曾经辉煌的大唐,是否还记得这些为帝国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魂?
怛罗斯之战的硝烟还未散尽,李怀光就知道这场战争已经彻底失败了。作为安西都护府麾下的一名校尉,他亲眼目睹了高仙芝精心策划的这次远征如何在阿拉伯人的反击下土崩瓦解。唐军的战马嘶鸣声与将士们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却敌不过敌军如潮水般的攻势。
战场上的情况急转直下。原本作为盟友的葛逻禄部族突然倒戈,从背后给了唐军致命一击。李怀光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袍泽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了怛罗斯河的河水。高仙芝在混乱中下令撤退,但为时已晚,大部分唐军已经被包围在河谷之中。
"校尉,我们必须突围!"副将张彦冲来到李怀光身边,脸上满是焦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怀光环视四周,看到自己的部下还有近千人聚集在一处高地上。他们大多是来自河西、陇右的老兵,跟随安西都护府征战多年,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即使在如此绝境中,他们的眼中依然燃烧着战斗的火焰。
"传我军令!"李怀光拔出佩刀,刀锋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所有人听着,我们向西突围,目标龟兹!无论如何,我们要活着回到安西都护府!"
这个决定在当时看来是明智的。龟兹是安西都护府的治所,距离怛罗斯虽然遥远,但沿途有不少绿洲和驿站,而且龟兹城防坚固,可以作为重新集结的据点。更重要的是,那里还驻扎着安西都护府的其他部队,李怀光相信只要能够抵达龟兹,就能与其他唐军汇合,重新组织反击。
突围的过程异常惨烈。这支千人的队伍在阿拉伯联军的追击下,一路且战且退。他们穿越了无数个戈壁滩和沙漠,每天都有人倒下,但剩下的人依然咬牙坚持。李怀光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战马早已在战斗中死去,现在只能和士兵们一起徒步行军。
在离开怛罗斯战场的第十天,他们遇到了第一批友军。那是一支来自疏勒的唐军斥候,大约有五十人。斥候队长告诉李怀光,疏勒、于阗等地的唐军都已经收到了怛罗斯败北的消息,各地守将正在加强防务,准备应对可能的阿拉伯人入侵。
"校尉,现在各地都人心惶惶,"斥候队长压低声音说道,"据说阿拉伯人正在集结更多的军队,准备进攻整个安西四镇。我们疏勒的守将已经派人向长安求援了。"
李怀光点点头,但心中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怛罗斯到长安,距离何止万里?即使现在派遣使者,等到朝廷的援军抵达,恐怕已经是明年的事情了。而在这段时间里,安西四镇能否抵挡住阿拉伯人的攻势,实在是个未知数。
队伍继续向西行进。他们经过了许多熟悉的地方:碎叶城的废墟、白水城的驿站、龟兹东面的烽火台。每到一处,李怀光都能回想起当年征战的场景。那时候的安西都护府是何等威风,麾下有数万精兵,控制着从葱岭到碎叶的广阔区域。各国使者络绎不绝地来到龟兹朝贡,商队满载着丝绸、香料和宝石往来于丝绸之路上。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沿途的烽火台大多已经熄灭,许多驿站也人去楼空。偶尔遇到的商队都神色慌张,他们带来的消息都不太好:阿拉伯人正在向东推进,一些小的绿洲国家已经投降了。
在距离龟兹还有三天路程的时候,李怀光的队伍遇到了一支从龟兹方向撤退的唐军。这支军队的规模比他们大得多,有近三千人,但看起来士气低落,队形散乱。
李怀光策马上前,向这支军队的主将询问情况。那是一名叫做王忠嗣的郎将,比李怀光的军衔要高一级。王忠嗣的脸色很难看,看到李怀光后,他苦笑着摇摇头。
"李校尉,你们这是要去哪里?"王忠嗣问道。
"回龟兹,"李怀光答道,"郎将,龟兹那边情况如何?"
王忠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龟兹...龟兹已经不安全了。三天前,阿拉伯人的先锋部队已经出现在龟兹城外。虽然他们没有攻城,但龟兹王已经派遣使者与阿拉伯人接触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李怀光和他的部下们都震惊不已。龟兹是安西都护府的治所,如果连龟兹都不安全了,那么他们还能去哪里?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怀光问道。
王忠嗣指向东方:"我正准备带着部下向东撤退,回到河西走廊。那里还有我们的军队,至少比在这里安全一些。李校尉,不如你们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李怀光看看自己的部下,又看看远方龟兹城的方向。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理智告诉他,跟随王忠嗣向东撤退是最明智的选择。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呼喊:龟兹是安西都护府的心脏,如果连龟兹都放弃了,那么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就彻底结束了。
"郎将,我们不走,"李怀光最终做出了决定,"我们要去龟兹。即使龟兹真的有危险,我们也要去看看。安西都护府的旗帜不能就这样倒下。"
王忠嗣劝说了几句,见李怀光意志坚决,也就不再多说。两支军队在这里分别,王忠嗣带着他的三千人向东而去,李怀光则继续向西,朝着龟兹的方向前进。
离别时,王忠嗣握着李怀光的手说道:"李校尉,保重。如果龟兹真的守不住了,记得向东撤退。我们会在河西等你们的。"
李怀光点点头,但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永别。
队伍继续前进。随着越来越接近龟兹,沿途遇到的难民也越来越多。他们大多是龟兹城周围的居民,携家带口地向东逃亡。从他们口中,李怀光了解到了更多的情况:阿拉伯人确实已经兵临城下,龟兹王正在考虑投降的可能性。城内的唐军只有不到两千人,而且士气低落,许多人都在议论是否应该撤退。
"大人,我们真的要进城吗?"副将张彦冲有些担忧地问道,"万一阿拉伯人攻城的时候我们正好在城里,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怀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们必须进城。龟兹是安西都护府的治所,里面还有我们的袍泽。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李怀光举目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正快速向他们奔来。看旗帜,那是龟兹城的唐军斥候。
斥候队长是李怀光的老相识,一个叫做赵明德的队正。他看到李怀光后,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李校尉!您还活着!太好了!"赵明德翻身下马,紧紧握住李怀光的手,"我们都以为您在怛罗斯......"
"赵队正,龟兹的情况怎么样?"李怀光直接问道。
赵明德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不太好。阿拉伯人的军队已经包围了龟兹城三面,只留下东门的通道。城内的守军只有一千八百人,而且士气很低。更糟糕的是,龟兹王似乎已经在考虑投降了。"
"投降?"李怀光感到愤怒,"龟兹王怎么能投降?他难道忘了大唐对他的恩惠吗?"
赵明德苦笑道:"校尉,您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龟兹王收到了一些消息,说是长安那边出了大事,朝廷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派遣援军。在这种情况下,龟兹王认为投降是保全城池和百姓的唯一办法。"
"长安出了什么事?"李怀光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键信息。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赵明德压低声音说道,"只是听说有一个叫安禄山的节度使在河北起兵造反,现在长安城都危险了。皇上已经逃到了四川,根本顾不上我们这边。"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击在了李怀光的心上。安禄山造反?皇上逃到四川?这怎么可能?大唐的江山如此稳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理智告诉他,赵明德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如果长安真的出了问题,那么他们这些远在西域的军队,确实成了无根的浮萍。朝廷自顾不暇,自然无法派遣援军来支援他们。
"李校尉,您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赵明德问道,"都护大人已经在考虑是否要放弃龟兹了。"
李怀光沉默了很久。作为一名军人,他的使命就是保卫大唐的疆土。但现在的情况是,即使他们拼死守卫龟兹,也得不到朝廷的任何支援。而且,如果长安真的出了问题,那么他们的坚守还有什么意义呢?
"带我去见都护大人,"李怀光最终说道,"我要亲自听听他的想法。"
龟兹城依然雄伟壮观。这座古老的城池见证了丝绸之路的繁荣,也见证了大唐在西域的辉煌。城墙高达数丈,护城河宽阔深邃,四个城门都有重兵把守。但现在,这座曾经繁华的城池却显得有些冷清。街道上的行人稀少,许多商铺都关门闭户,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种不安的气氛中。
安西都护府的官署位于城池的中心,那是一座宏伟的建筑群,青瓦红墙,飞檐斗拱,典型的大唐建筑风格。李怀光在赵明德的带领下,穿过层层院落,来到了都护的办公大厅。
坐在主位上的是安西都护吕崇贤,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将。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看到李怀光进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李怀光!你还活着!"吕崇贤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李怀光面前,"我还以为你在怛罗斯...真是太好了!"
李怀光单膝跪地,向都护行礼:"属下李怀光,见过都护大人!"
"快起来,快起来!"吕崇贤亲自扶起李怀光,"现在不是讲这些礼节的时候。你能活着回来,真是我们安西都护府的大幸!"
李怀光站起身来,看着这位跟随多年的长官。吕崇贤是个好将领,治军严明,对部下也很爱护。但现在,他的脸上却写满了无奈和苦闷。
"都护大人,属下听说朝廷那边出了事情?"李怀光直接问道。
吕崇贤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是的,很大的事情。安禄山在范阳起兵造反,现在已经攻占了洛阳,兵锋直指长安。皇上已经逃到了蜀中,整个关中都在安禄山的控制之下。"
"这...这怎么可能?"李怀光感到难以置信,"安禄山不是朝廷的节度使吗?他为什么要造反?"
"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吕崇贤摇摇头,"但消息确实是这样。现在朝廷自顾不暇,根本无法顾及我们这边。而阿拉伯人显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才敢大举东进。"
李怀光感到一阵眩晕。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在怛罗斯浴血奋战的时候,大唐的腹心地带竟然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变故。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这些远在西域的军队,已经成了孤军。没有援军,没有补给,甚至连退路都不知道是否安全。
"都护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怀光问道。
吕崇贤长叹一声:"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我们应该坚守龟兹,等待朝廷的援军。但现在看来,援军是不可能来了。龟兹王已经派人向阿拉伯人示好,他们随时可能投降。而我们的军队只有不到两千人,根本不足以独自守卫龟兹。"
"那我们撤退吗?"李怀光问道。
"撤退到哪里?"吕崇贤苦笑道,"河西走廊现在也不安全。据说吐蕃人正在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切断河西走廊。而且,即使我们能够撤退到关中,现在的关中还是大唐的吗?"
这个问题让李怀光无法回答。确实,如果连长安都丢了,那么他们还往哪里撤退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传令兵匆匆跑进大厅,单膝跪地报告道:"报告都护大人,龟兹王求见!"
吕崇贤和李怀光对视一眼,都感到了事情的紧迫性。龟兹王在这个时候来见都护,肯定是为了投降的事情。
"让他进来,"吕崇贤说道。
很快,龟兹王苏伐勃驮走进了大厅。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略胖,穿着华丽的王袍。他的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但眼中却闪烁着狡猾的光芒。
"都护大人,"苏伐勃驮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在下有要事相商。"
"王上请说,"吕崇贤冷淡地回应道。
苏伐勃驮环视了一下大厅,然后说道:"都护大人,现在的形势您也看到了。阿拉伯人兵强马壮,而我们龟兹城的守军有限。更重要的是,听说大唐朝廷现在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派遣援军。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们应该考虑...考虑和阿拉伯人和谈。"
"和谈?"吕崇贤的声音陡然提高,"王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苏伐勃驮连忙解释道:"都护大人,我不是要背叛大唐。但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阿拉伯人承诺,只要我们投降,就不会伤害城中的百姓,而且还会保留我的王位。这对龟兹的百姓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李怀光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怒视着苏伐勃驮:"王上,您忘了是谁给了您王位吗?忘了是谁保护龟兹不受外敌侵犯吗?现在遇到困难,您就要背叛大唐?"
苏伐勃驮被李怀光的怒视吓了一跳,但随即又强硬起来:"这位将军,我当然记得大唐的恩惠。但现在大唐自己都自顾不暇,我总不能看着龟兹的百姓白白送死吧?"
"百姓?"李怀光冷笑道,"王上真的是为了百姓吗?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苏伐勃驮的脸色涨红,但他没有反驳李怀光的话。确实,他主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如果继续抵抗下去,一旦城破,他这个王很可能会被阿拉伯人杀掉。而如果主动投降,阿拉伯人承诺保留他的王位,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吕崇贤看着这两个人的争执,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作为安西都护,他的职责是保卫大唐在西域的利益。但现在的情况是,朝廷已经无法给予任何支援,而他手下的军队数量有限,根本无法独自守卫龟兹。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抵抗真的有意义吗?
就在吕崇贤犹豫不决的时候,大厅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又有一名传令兵冲了进来,脸色惊慌地报告道:"报告都护大人!不好了!阿拉伯人开始攻城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炸弹,瞬间打破了大厅内的宁静。所有人都愣住了,苏伐勃驮更是脸色煞白。
"怎么回事?"吕崇贤厉声问道,"不是说阿拉伯人还在等待我们的回复吗?"
"属下也不知道,"传令兵急忙回答,"阿拉伯人突然开始攻击西门和南门,现在城墙上的守军正在拼死抵抗。"
苏伐勃驮慌张地说道:"这不可能!阿拉伯将军答应给我三天时间考虑的!现在才过了两天!"
李怀光冷笑道:"看来阿拉伯人并不信任您的诚意,王上。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和谈,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更多的军队到达。"
吕崇贤迅速做出了决定:"所有人听着!现在立即进入战斗状态!李怀光,你带着你的人马上去支援西门!张队正,你去南门!我亲自坐镇东门!"
"是!"李怀光和其他将领齐声回应。
苏伐勃驮还想说什么,但吕崇贤已经没有时间理会他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守住城池,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李怀光迅速召集了自己的部下。经过长途跋涉,他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八百多人,但这些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战斗力不容小觑。他们很快就装备齐全,向西门奔去。
西门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阿拉伯人的攻势非常猛烈,他们不仅有大量的步兵和骑兵,还有各种攻城器械。巨大的投石机不断地向城墙投掷石块,攻城塔缓缓向城墙逼近,云梯如林立的森林一般架在城墙上。
守卫西门的唐军只有三百多人,在阿拉伯人的猛攻下已经伤亡惨重。李怀光到达的时候,城墙上到处都是伤兵,许多地方的城垛都被砸塌了。
"校尉!您终于来了!"西门守将是一个叫做马元康的队正,看到李怀光后如见救星,"阿拉伯人的攻势太猛了,我们快顶不住了!"
李怀光迅速观察了一下战场形势。阿拉伯人确实准备充分,不仅人数众多,而且装备精良。但他们也有弱点:攻城战对攻方来说总是不利的,而且阿拉伯人刚刚经历了长途行军,士兵的体力可能不如守军。
"所有人听着!"李怀光大声喊道,"我们是大唐的军队!我们的祖先曾经打败过突厥,打败过吐蕃,现在轮到我们打败阿拉伯人了!为了大唐!为了我们的家园!杀!"
"杀!"唐军士兵们齐声呐喊,士气顿时大振。
李怀光亲自操起弓箭,瞄准了一个正在攀爬云梯的阿拉伯士兵。箭矢呼啸而出,精准地射中了目标。那个阿拉伯士兵惨叫一声,从云梯上跌落下去。
在李怀光的带领下,唐军的抵抗变得更加顽强。他们用滚木雷石砸向攀爬的敌人,用弓箭射杀试图接近城墙的敌军,用长矛刺向爬上城头的阿拉伯士兵。一时间,西门城墙变成了血肉磨坊,双方的士兵在狭小的空间内进行着残酷的搏杀。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阿拉伯人暂时退去了。他们在城外点燃了无数的篝火,准备明天继续攻城。而城墙上的唐军则利用这个间隙抢救伤兵,修补城防。
李怀光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阿拉伯人的营地。无数的篝火如星斗般闪烁,显示着敌军的庞大数量。而城内的唐军,经过一天的激战,已经伤亡过半。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再坚持三四天,龟兹城就会失守。
"校尉,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副将张彦冲来到李怀光身边,声音中带着疲惫。
李怀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坚持到最后一个人。我们是大唐的军队,绝不能向敌人投降。"
"可是校尉,"张彦冲犹豫地说道,"即使我们全部战死,又有什么意义呢?朝廷已经顾不上我们了,我们的牺牲有人知道吗?有人记得吗?"
这个问题深深地刺痛了李怀光的心。确实,如果朝廷真的已经自顾不暇,那么他们在这里的坚守还有什么意义呢?他们的牺牲会被记录在史书上吗?会有人为他们立碑吗?还是说,他们会像无数无名的战死者一样,被历史遗忘?
但李怀光很快就摇摇头,驱散了心中的疑虑。作为一名军人,忠诚是他的天职。无论朝廷是否记得他们,无论历史是否记录他们的功绩,他们都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
"彦冲,"李怀光拍拍副将的肩膀,"我们不是为了获得赏赐而战斗,也不是为了名留青史而战斗。我们战斗,是因为我们是军人,是因为我们宣誓要保卫大唐的疆土。这就够了。"
张彦冲点点头,但李怀光能看出,他的眼中仍然有疑虑。实际上,不止是张彦冲,城内的许多士兵都开始怀疑坚守的意义。毕竟,人不是机器,在绝望面前,再坚强的意志也会动摇。
第二天的战斗更加激烈。阿拉伯人显然决定速战速决,他们集中了所有的攻城器械,对龟兹城发起了全面攻击。不仅是西门和南门,连东门和北门也遭到了攻击。
李怀光在各个城门之间奔走,指挥防守。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士兵们的斗志在下降。许多人在战斗中变得消极,不再像昨天那样英勇无畏。更糟糕的是,一些士兵开始私下议论是否应该投降。
"我听说阿拉伯人对投降的士兵很宽容,"一个年轻的士兵悄悄对同伴说道,"他们不会杀死俘虏,还会给他们食物和金钱。"
"可是我们是大唐的军队,怎么能投降呢?"另一个士兵反驳道。
"大唐?"第一个士兵苦笑道,"大唐现在还存在吗?皇帝都逃跑了,我们还为谁而战?"
这样的对话在军队中越来越多。李怀光知道,士气的崩溃比敌人的攻击更加可怕。一旦士兵们失去了战斗的信念,再坚固的城墙也挡不住敌人。
到了第三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苏伐勃驮公然宣布龟兹王国投降阿拉伯人,并要求唐军也放下武器。虽然吕崇贤严厉拒绝了这个要求,但苏伐勃驮的投降无疑给唐军的士气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更让人绝望的是,城内的粮食开始短缺。由于阿拉伯人的围攻,城外的粮食无法运进来,而城内储备的粮食只够维持几天。如果围攻继续下去,即使没有敌人的攻击,城内的军民也会饿死。
就在这时,吕崇贤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召集了所有的将领,在都护府的大厅内举行了最后一次军事会议。
"诸位,"吕崇贤的声音有些沙哑,"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敌众我寡,粮食短缺,而且朝廷无法派遣援军。继续坚守下去,只会让更多的士兵白白送死。"
大厅内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知道都护要说什么,但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开口。
"我决定,"吕崇贤继续说道,"让愿意留下的人继续守城,而愿意突围的人可以尝试向东撤退。我不会强迫任何人和我一起赴死。"
"都护大人!"李怀光站起身来,"属下愿意与您共存亡!"
"我也是!"几名老将也纷纷表态。
但也有一些将领沉默不语。他们不是贪生怕死,而是真的看不到继续坚守的意义。既然朝廷已经自顾不暇,既然援军不可能到来,那么他们的牺牲真的有价值吗?
最终,大约有一半的将领选择了突围。他们将带着愿意跟随的士兵,趁着夜色向东撤退,试图穿越阿拉伯人的包围圈,回到相对安全的河西走廊。
而剩下的人,包括吕崇贤和李怀光在内,决定坚守到最后。他们不是因为看到了希望,而是因为他们相信,作为军人,就应该为职责而死。
决定突围的那一半军队在当天夜里就行动了。他们在月黑风高的夜晚,从东门悄悄出城,试图绕过阿拉伯人的营地。李怀光站在城墙上,目送着这些昔日的袍泽消失在夜色中。他不知道他们能否成功突围,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次见到他们。
留下来的唐军只有八百多人,而且士气低落。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他们能坚持多久呢?李怀光心中也没有把握。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这不仅仅是因为军人的职责,更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对大唐的忠诚。
第四天的攻城战更加惨烈。阿拉伯人发现了突围的唐军,虽然没能全部拦截,但也杀死了不少人。这让他们对剩下的守军更加愤怒,攻击也更加猛烈。
西门的城墙被攻城锤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阿拉伯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城内。李怀光带着剩下的部下在街道上与敌人进行巷战,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都成了战场。
在这种近距离的搏杀中,唐军老兵的经验和技艺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他们熟悉龟兹城的每一条小巷,利用地形优势给阿拉伯人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但人数的劣势是无法弥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唐军的伤亡越来越大。
到了第五天中午,城内的唐军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他们退守到都护府,准备进行最后的抵抗。都护府的院墙高厚,易守难攻,但也意味着这将是他们的最后阵地。
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阿拉伯将领在都护府门前大声喊话,要求与唐军的主将谈判。
吕崇贤和李怀光对视一眼,决定出去看看阿拉伯人想要什么。他们打开院门,只见一个身穿华丽盔甲的阿拉伯将领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几十名士兵。
"我是阿拉伯军团的指挥官阿卜杜拉,"那个将领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我要和你们的最高指挥官谈话。"
"我就是安西都护吕崇贤,"吕崇贤上前一步,"你想谈什么?"
阿卜杜拉仔细打量了一下吕崇贤,然后说道:"都护阁下,您的部下都是勇敢的战士,他们的英勇令我敬佩。但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继续抵抗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我建议您投降,我保证会善待所有的俘虏。"
吕崇贤冷笑道:"投降?我是大唐的都护,宁死不降!"
"可是,"阿卜杜拉摇摇头,"据我所知,你们的大唐已经不存在了。安禄山已经建立了新的王朝,唐朝皇帝不是逃到了四川吗?你们为一个已经灭亡的王朝而死,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在场的所有唐军都震惊不已。安禄山建立了新王朝?这意味着大唐真的灭亡了吗?
李怀光感到一阵眩晕。如果大唐真的灭亡了,那么他们的坚守还有什么意义呢?他们所效忠的国家已经不存在了,他们又为谁而战呢?
但吕崇贤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没有被这个消息击垮,反而更加坚定了。
"即使大唐灭亡了,我们也是大唐的军人!"吕崇贤大声说道,"我们宁可为大唐而死,也不愿为其他任何政权而生!"
阿卜杜拉摇摇头,显然对这个回答感到遗憾。他转身离去,留下了最后的话:"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谈判破裂了。阿拉伯人很快就对都护府发起了最后的攻击。他们用投石机砸塌了院墙,用火箭点燃了房屋,整个都护府变成了一片火海。
剩下的唐军在火海中进行着最后的抵抗。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杀死敌人。李怀光挥舞着长刀,在敌群中左冲右突,每一刀都带走一个敌人的生命。他的盔甲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上有十几处伤口,但他依然没有倒下。
吕崇贤也在不远处战斗着。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即使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也毫不退缩。他的剑法精妙,每一剑都准确无误地刺中要害。
但人力终有穷尽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唐军的士兵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吕崇贤和李怀光两人还在坚持。他们背靠背站在一起,面对着围攻而来的阿拉伯士兵。
"李怀光,"吕崇贤喘着粗气说道,"能和你这样的部下一起战死,我无憾了。"
"都护大人,"李怀光也气喘吁吁,"能跟随您这样的长官,是属下的荣幸。"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射中了吕崇贤的胸膛。这位安西都护踉跄了一下,但没有倒下。他拔出胸前的箭矢,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都护大人!"李怀光惊呼道。
"没事,"吕崇贤强撑着说道,"我还能再战!"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吕崇贤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的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下。
阿卜杜拉再次出现在战场上。他看着这两个拒不投降的唐军将领,眼中闪过一丝敬意。
"够了!"阿卜杜拉大声喊道,"停止攻击!"
阿拉伯士兵们停下了攻击,整个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阿卜杜拉走到吕崇贤和李怀光面前,脱下了自己的头盔,向他们行了一个军礼。
"你们是真正的战士,"阿卜杜拉说道,"我向你们致敬。"
吕崇贤冷笑道:"敬意救不了我们的命。"
"不,"阿卜杜拉摇摇头,"我决定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可以离开龟兹,我不会派人追击。这是我对勇士的敬意。"
这个提议让李怀光和吕崇贤都感到意外。他们没想到这个阿拉伯将领会如此宽容。
但吕崇贤摇摇头:"我是安西都护,我的职责是守卫龟兹。既然守不住,我就应该与龟兹共存亡。"
说完,吕崇贤举起长剑,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都护大人!"李怀光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吕崇贤的剑刺入了自己的咽喉,鲜血顿时涌出。他看了李怀光最后一眼,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就倒在了血泊中。
安西都护吕崇贤,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用死亡诠释了什么叫做忠诚,什么叫做职责。
李怀光跪在吕崇贤的尸体旁,眼中含着泪水。这位跟随多年的长官,就这样离开了。从此以后,他真的成了孤军了。
阿卜杜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李怀光说道:"现在只剩下你了。我的提议依然有效,你可以离开这里。"
李怀光站起身来,看着阿卜杜拉。他的心中在激烈地斗争着。理智告诉他,接受阿卜杜拉的提议是最明智的选择。反正大唐已经灭亡了,他继续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但情感却告诉他,他不能背叛自己的信仰,不能背叛对大唐的忠诚。
"我需要时间考虑,"李怀光最终说道。
阿卜杜拉点点头:"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要你的答复。"
说完,阿卜杜拉带着他的士兵离开了。李怀光独自一人留在都护府的废墟中,陪伴着吕崇贤的尸体。
夜幕降临了。龟兹城已经完全被阿拉伯人占领,到处都是敌军的篝火。李怀光坐在废墟中,望着满天的星斗,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大唐真的灭亡了吗?即使没有灭亡,现在的大唐还是他曾经效忠的那个大唐吗?安禄山建立的新王朝,值得他去效忠吗?这一系列的问题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让他感到迷茫和困惑。
更让他痛苦的是,他开始怀疑自己过去的所有坚持是否还有意义。他为大唐征战了二十多年,从一个普通士兵成长为校尉,他见证了大唐在西域的辉煌,也参与了对外敌的无数次战斗。但现在,这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
就在他最迷茫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废墟中响起:"校尉!校尉您还活着!"
李怀光回头一看,只见副将张彦冲正从废墟中爬出来。原来他在最后的战斗中被砸昏了,躲过了阿拉伯人的搜索。
"彦冲!"李怀光惊喜地拉起张彦冲,"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张彦冲看看四周的废墟,又看看吕崇贤的尸体,眼中满是悲伤:"校尉,都护大人他......"
"是的,他为了职责献出了生命,"李怀光沉重地说道,"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张彦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校尉,我们现在怎么办?阿拉伯人还会放过我们吗?"
李怀光把阿卜杜拉的提议告诉了张彦冲。张彦冲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校尉,既然有机会活下去,我们为什么不试试呢?"
"可是,"李怀光犹豫地说道,"我们是大唐的军人,怎么能......"
"校尉,"张彦冲打断了他的话,"大唐已经不存在了。我们效忠的对象已经消失了,我们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问题深深地刺痛了李怀光。确实,如果大唐已经灭亡,那么他们的忠诚又该献给谁呢?继续坚持下去,除了死亡之外,还能得到什么呢?
第二天,阿卜杜拉如约而至。他来到都护府的废墟前,等待李怀光的答复。
李怀光经过一夜的思考,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他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也不愿意做无谓的牺牲。既然大唐已经不存在了,那么继续为一个已经灭亡的王朝而死,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我接受你的提议,"李怀光对阿卜杜拉说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阿卜杜拉问道。
"我要带走都护大人的尸体,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
阿卜杜拉点点头:"这个要求很合理。我同意了。"
就这样,李怀光和张彦冲离开了龟兹城。他们带着吕崇贤的尸体,向东方走去。阿卜杜拉信守承诺,没有派人追击他们。
但离开龟兹只是新的开始。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该去哪里呢?河西走廊还安全吗?那里还有大唐的军队吗?即使有,那些军队还会接纳他们这些"败军之将"吗?
更重要的是,即使他们能够到达相对安全的地方,他们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未来呢?他们曾经是安西都护府的精锐,是大唐在西域的代表。但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是了。
在离开龟兹的第三天,他们遇到了一支商队。这是一支来自撒马尔罕的粟特商队,正准备向东前往河西走廊。商队的首领是一个叫做安息陀的粟特人,他认识李怀光。
"李校尉!"安息陀惊讶地说道,"您怎么会在这里?龟兹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李怀光简单地告诉了安息陀龟兹陷落的消息。安息陀听后,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太糟糕了,"安息陀摇摇头,"如果连龟兹都丢了,那么整个西域都不安全了。看来我们必须改变贸易路线了。"
"安息陀,河西走廊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李怀光问道,"那里还有大唐的军队吗?"
安息陀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有是有,但情况也不太好。据说吐蕃人正在攻击河西走廊,许多地方都已经失守了。而且,关中那边的战争还在继续,朝廷根本顾不上这边。"
这个消息让李怀光的心情更加沉重。看来整个大唐都陷入了混乱之中,不仅仅是西域,连河西走廊也不安全了。
"校尉,不如您跟我们一起走吧,"安息陀建议道,"我们准备去中亚的一些城市做生意,那里相对安全一些。"
李怀光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还是要向东走。无论如何,我们要回到汉人的土地上。"
安息陀理解地点点头。作为粟特人,他能够在各个政权之间游走,但李怀光作为汉人,作为大唐的军人,有着不同的身份认同。
告别了商队,李怀光和张彦冲继续向东前进。他们穿越了无数的戈壁和沙漠,经历了风沙和严寒,终于在一个月后到达了疏勒城。
疏勒城还在大唐的控制之下,但守军只有几百人,而且士气低落。城内的官员告诉李怀光,现在整个西域都处于混乱状态,阿拉伯人占领了西部,吐蕃人在南部蠢蠢欲动,而北部的突厥人也开始活跃起来。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名存实亡。
更让人沮丧的是,他们从疏勒官员那里得到了更详细的关于内地情况的消息。安禄山确实起兵造反了,而且已经占领了长安和洛阳。唐玄宗逃到了四川,太子李亨在灵武即位,改元至德。现在的大唐实际上分裂成了几部分:四川的玄宗、灵武的肃宗、以及河北的安禄山。
"看来大唐真的完了,"张彦冲叹息道,"即使我们能够回到内地,又能投靠谁呢?"
李怀光沉默不语。确实,现在的形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大唐不仅没有灭亡,反而出现了多个政权。但这些政权都自顾不暇,根本无法顾及西域的事务。
在疏勒停留了几天后,李怀光做出了一个决定:继续向东,前往河西走廊。无论那里的情况如何,他都要回到汉人的土地上。
这个决定标志着一个新阶段的开始。从此以后,李怀光和他的部下们将成为真正的流浪者,在各个政权之间辗转求存。他们曾经是威风凛凛的安西军,现在却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
河西走廊的旅程更加艰难。他们要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边缘,那里气候恶劣,水源稀少。更危险的是,沿途有许多盗匪和叛军,随时可能遭到攻击。
在穿越沙漠的过程中,他们的队伍不断减员。有的人死于疾病,有的人死于饥渴,还有的人在遭遇盗匪时战死。当他们到达于阗的时候,原本八百多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
于阗的情况比疏勒稍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多少。这里名义上还归属大唐,但实际上已经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国。于阗王告诉李怀光,他愿意收留这些唐军,但条件是他们必须为于阗效力。
"我不能强迫你们为我战斗,"于阗王说道,"但如果你们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必须为这片土地贡献力量。"
这个提议让李怀光陷入了两难境地。接受意味着背叛对大唐的忠诚,拒绝则意味着继续流浪。经过深思熟虑,李怀光最终拒绝了于阗王的提议。
"我们是大唐的军人,"李怀光说道,"即使大唐现在处于困境,我们也不能为其他政权效力。"
于阗王对这个回答感到遗憾,但他还是允许李怀光的队伍在于阗短暂停留,补充给养。
在于阗停留期间,李怀光遇到了一个改变他命运的人。那是一个来自敦煌的僧人,法号玄奘。这个玄奘不是那个著名的唐僧,而是一个普通的僧人,因为战乱而流落到西域。
"施主,贫僧看您愁容满面,似乎有心事?"玄奘主动找到了李怀光。
李怀光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僧人,突然有了倾诉的冲动。他把自己的经历和困惑告诉了玄奘。
玄奘听后,沉思了很久,然后说道:"施主,您的困惑我能理解。但您有没有想过,忠诚的对象可能不仅仅是一个王朝,而是一种理念,一种精神?"
"您的意思是?"李怀光不解地问道。
"大唐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它的疆域辽阔,也不是因为它的军队强大,而是因为它代表的文明和理念,"玄奘解释道,"即使大唐的政权消失了,但这种文明和理念依然存在。您可以为了保护和传承这种文明而努力。"
这番话给了李怀光很大的启发。确实,他效忠的不应该仅仅是一个政权,而应该是大唐所代表的文明。即使唐朝灭亡了,汉族的文明依然存在,依然需要有人去保护和传承。
"大师,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李怀光问道。
"随缘而行,"玄奘答道,"不要强求什么结果,也不要过分执着于形式。重要的是保持内心的纯净和对正义的坚持。"
这次谈话给李怀光带来了内心的平静。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和选择。也许他不需要为任何政权效力,也不需要追求什么功名利禄。他只需要做一个正直的人,保护需要保护的人,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在于阗停留了一个月后,李怀光决定继续向东前进。但这次,他的目标不再是回到某个政权的怀抱,而是要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一个可以实现自己新的人生价值的地方。
队伍再次踏上了征途。这次的旅程更加漫长和艰难,因为河西走廊已经成了各种势力争夺的战场。吐蕃人从南面入侵,突厥人从北面骚扰,而各地的唐军残部也在各自为政。整个河西走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李怀光的队伍反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们不投靠任何政权,而是专门保护那些无辜的平民。当商队遭到盗匪攻击时,他们会挺身而出;当村庄受到叛军袭击时,他们会奋力抵抗;当难民需要护送时,他们会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保护的责任。
就这样,李怀光和他的部下们在河西走廊游走了十多年。他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场战斗到另一场战斗。他们的队伍时大时小,有时候会有新的人加入,有时候又会有老人离去。但他们的宗旨始终没有改变:保护无辜,维护正义。
在这十多年的漂泊中,李怀光亲眼目睹了河西走廊的兴衰变化。他看到了无数的城池被攻破,无数的家庭被拆散,无数的生命在战火中消逝。但他也看到了人性的光辉,看到了在最黑暗的时刻依然有人在坚持着善良和正义。
时间慢慢流逝,李怀光也从一个中年将领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部下们也大多垂垂老矣,当年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士兵,现在都成了步履蹒跚的老兵。
到了至德十五年(这是一个虚构的年号,因为历史上至德只有两年),李怀光的队伍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他们都已经老了,再也无法像年轻时那样征战沙场。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漂泊,他们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他们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了回答。那是在一个叫做鸣沙山的地方,李怀光的队伍遇到了一群年轻的商人。这些商人来自长安,是新兴的商业集团的成员。他们告诉李怀光,现在的长安已经重新繁荣起来,安史之乱早已结束,大唐又恢复了统一。
"老爷子,您说您是安西军的?"一个年轻商人好奇地问道,"安西军不是很多年前就消失了吗?"
李怀光苦笑道:"是啊,我们确实消失了。但我们一直在这里,一直在坚持。"
年轻商人显然不太理解李怀光的话。对他们来说,安西军只是历史书上的一个名词,一个已经消失的军事组织。他们无法理解这些老人为什么还要坚持一个已经不存在的身份。
但李怀光明白了。他们的坚持确实有意义,不是因为有人记得他们,也不是因为有人感谢他们,而是因为他们保持了内心的纯净,坚持了对正义的信念。这种坚持本身就是有价值的,不需要外在的认可。
几天后,李怀光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决定解散队伍,让剩下的这些老兵各自寻找归宿。有的人选择在当地定居,有的人选择回到故乡,还有的人选择继续游走。
"校尉,您呢?"张彦冲问道。这个老副将已经跟随李怀光三十多年了,从年轻的士兵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李怀光望向西方,那是龟兹城的方向。经过这么多年的漂泊,他突然想回到那个地方看看。
"我要回龟兹,"李怀光说道,"回到我们开始这段旅程的地方。"
张彦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校尉,我跟您一起去。"
"不,"李怀光摇摇头,"你已经老了,不适合长途跋涉。找个地方安度晚年吧。"
张彦冲想要争辩,但最终还是默默地接受了李怀光的决定。
就这样,李怀光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到龟兹的路程。这时的他已经七十多岁了,满头白发,步履蹒跚。但他的眼中依然有着坚定的光芒,就像当年在怛罗斯战场上一样。
回到龟兹的路程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现在的西域已经和当年完全不同了。阿拉伯人的统治已经稳固,汉族文化的痕迹几乎完全消失了。沿途的城池都改了名字,居民也换了种族,甚至连语言都不一样了。
当李怀光终于到达龟兹城下的时候,他几乎认不出这座曾经熟悉的城市了。城墙还在,但风格已经改变。城门口飘扬的不再是大唐的旗帜,而是阿拉伯的旌旗。街道上行走的不再是熟悉的汉人面孔,而是异域的商人和居民。
李怀光在城外找了一个小客栈住下,每天都会到城下走走。他试图寻找一些熟悉的痕迹,但大多都已经消失了。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远处的天山和脚下的土地。
在龟兹停留的第十天,李怀光终于找到了安西都护府的遗址。那里现在是一座清真寺,但他依然能够辨认出当年的建筑轮廓。他在遗址前站了很久,回想着当年的一切:吕崇贤的音容笑貌,袍泽们的英勇身影,还有那些已经永远消失的岁月。
"老人家,您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年轻的阿拉伯人用生硬的汉语问道。
李怀光回过头来,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年轻人竟然会说汉语。
"我在怀念过去,"李怀光说道。
"过去?"年轻人好奇地问道,"您是汉人吗?"
李怀光点点头:"是的,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年轻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真的吗?我的祖父说,很多年前这里有很多汉人,他们建立了一个强大的政权。但后来就消失了。"
"是的,"李怀光感慨地说道,"他们确实消失了。"
"那您知道他们为什么消失吗?"年轻人继续问道。
李怀光想了想,然后说道:"因为时间和距离。时间改变了一切,距离隔断了联系。再强大的政权,如果失去了根基,也会像沙堡一样倒塌。"
年轻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李怀光继续站在遗址前,直到夕阳西下。他知道,自己的旅程就要结束了。这么多年的漂泊,这么多年的坚持,最终都要在这里划下句号。
当天夜里,李怀光在客栈中安详地去世了。他没有痛苦,也没有遗憾,就像睡着了一样。客栈的老板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还带着平静的笑容。
客栈老板在李怀光的身边发现了一封信,是他用颤抖的手写给后人的。信中写道:
"我叫李怀光,曾是大唐安西都护府的校尉。我见证了大唐在西域的辉煌,也见证了它的衰落。我和我的袍泽们曾经为了理想而战斗,为了信念而坚持。虽然我们最终失败了,但我们无怨无悔。因为我们知道,真正的价值不在于成功还是失败,而在于是否坚持了内心的正义。希望后人能够记住,在这片土地上,曾经有一群人为了自己的信念而奋斗过。"
安西军的最后一名军官,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他的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标志着大唐在西域统治的最后痕迹的消失。
客栈老板按照当地的习俗,将李怀光埋葬在龟兹城外的一个小山坡上。没有墓碑,没有铭文,只有一个简单的土堆。但在那个土堆下面,埋葬的不仅仅是一个老人的尸体,更是一个时代的记忆,一支军队的信仰,以及无数人的青春和热血。
从怛罗斯的血战到龟兹的最后归宿,李怀光和他的安西军经历了半个世纪的漂泊。距离切断了他们与故土的联系,时间消磨了他们心中的信仰,最终,这支曾经威震西域的军队在历史的长河中悄然消失,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然而,他们的坚持本身就是对那个伟大时代最好的诠释和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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