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莱斯里巴加湾市归来，分享几点这个东南亚小国不为人知的生活

你敢信吗？在一个国家，加满一箱油比买两箱矿泉水还便宜。

我不是在开玩笑。在文莱，一升最高标号的汽油只要0.53文币，折合人民币不到3块钱。而超市里一瓶1.5升的普通饮用水，轻松卖你1.5文币。

第一次在斯里巴加湾市的加油站，我递给工作人员一张10文币的纸钞，想先加一点试试。他一脸困惑看着我，好像在问：“就加这么点？”最后，他几乎把我的小轿车油箱灌满，找回的零钱还够我吃一顿简餐。

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个被贴上“富得流油”标签的国家，财富的逻辑和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它不是迪拜那种挥金如土的张扬，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近乎诡异的平静。

来之前，我对文莱的想象停留在几个关键词上：吴尊的故乡、石油王国、苏丹的黄金马桶。以为这里遍地豪车，人人过着神仙日子。

但当我真正住下来，才发现这个国家的“富”，和普通人的“爽”，完全是两回事。

一、钱的“幻觉”：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文莱的物价体系，是我见过最分裂的。

它的货币文莱元（BND）和新加坡元是1:1锁定的，新币在这里可以随便用。这让它的购买力非常坚挺，但也意味着，它把自己绑在了全世界生活成本最高之一的国家身上。

结果就是，所有依赖进口的东西，都贵得让人心跳加速。

你去超市逛一圈，感受会非常直观。一小盒从澳大利亚进口的蓝莓，8文币（约42人民币）；一瓶家庭装的可口可乐，3文莱币（约16人民币）；一颗平平无奇的卷心菜，可能就要你4文币（约21人民币）。

我曾经想自己下厨改善伙食，走进超市想买点熟悉的调味品。一瓶海天酱油，价格是国内的两倍多。旁边的李锦记蚝油，价签看得我默默把手缩回来。

这里的工业品、电子产品、品牌服装，几乎都和新加坡或马来西亚吉隆坡看齐，甚至更贵。你想买一台最新款的iPhone，价格和国内官网差不多，没有任何“避税天堂”的优势。想买件Zara或H&M的快时尚，会发现款式又旧、价格又没优势，逛起来毫无乐趣。

然而，一旦你把目光转向政府补贴的领域，画风又瞬间逆转。

除了便宜到离谱的汽油，这里的天然气、水电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本地人告诉我，他们一个月的水电燃气账单，可能还不够你在星巴克买两杯咖啡。

教育从幼儿园到大学全免，看病象征性收1文币挂号费，之后检查、拿药、住院，分文不取。如果是国内治不好的大病，政府出钱送你去新加坡、英国治疗，连家属的机票和住宿都包。

本地公民买车、买房，都能从政府获得高额补贴和低息贷款。

这种感觉非常奇特。你开着几乎零成本的汽车，住着政府补贴的房子，享受着免费的医疗教育，但每天进超市买菜，却要为一根葱、一头蒜的价格反复盘算。

财富在这里不是用来消费的，而是用来“兜底”的。它保证你饿不死、病不起、没地方住，但绝不鼓励你追求物质上的奢华和享受。

二、无声的都市：这里不欢迎夜猫子

斯里巴加湾市，可能是全世界最安静的首都。

如果你习惯了国内午夜十二点还灯火通明、外卖小哥穿梭不息的生活，来到这里，你会感到一种巨大的“时间错位”。

下午五点一过，市中心的商店就像商量好一样，开始陆陆续续拉下卷帘门。银行、政府机构更是严格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节奏。到了晚上八点，除了几个零星的餐厅和24小时便利店，整座城市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街道上空空荡荡，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这里没有酒吧，没有KTV，没有任何形式的夜店。酒精是全民禁止的，你不可能在任何公开场合买到一瓶啤酒。整个国家仿佛进入了一种集体“早睡早起”的健康模式。

我刚到的第一周，晚上饿了想点个外卖。打开手机上唯一的本地外卖App，发现90%的餐厅都显示“已休息”。唯一几家还亮着灯的，是一家印度菜和一家炸鸡店。

这种寂静，起初让人感到安全和放松。但时间一长，一种难以言喻的“无聊”就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你会发现，你的时间多到不知道怎么打发。

我有个在文莱工作的华人朋友，他说他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下班后开车去帝国酒店（The Empire Brunei）的沙滩看日落，或者去加东夜市吃点烤串。周末，唯一的选择就是开车去邻国马来西亚的美里（Miri），“过一个有夜生活的周末”。

这种安静背后，是一种强大的秩序感，源于这个国家的核心理念——“马来伊斯兰君主制”（Melayu Islam Beraja, MIB）。

伊斯兰教是国教，它的教义渗透在社会生活的每一个毛孔。每天五次的祈祷声会准时通过清真寺的广播响彻全城。到了周五中午的主麻日，所有商铺、餐厅、机构必须关闭两个小时，所有男性穆斯林都必须前往清真寺做礼拜。

如果你恰好在这段时间开车经过，会看到道路两旁停满了车，人们神情肃穆，整个城市陷入一种神圣的停顿。

一位当地的向导告诉我：“在这里，神的时间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你的时间。”

这种氛围下，你很难产生什么“野心”或“欲望”。周围的人都那么平和、那么不争不抢，你一个人打了鸡血往前冲，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三、车轮上的国家：没有车，寸步难行

在斯里巴加湾，问别人“你家有几辆车”比问“你吃饭了吗”更像一句日常问候。

政府数据显示，文莱的人均汽车保有量超过1.5辆，位居世界前列。在这里，一个家庭有三四辆车是标配，父母一人一辆，刚成年的孩子再配一辆。

这不完全是炫富，而是一种残酷的刚需。

因为这个国家的公共交通系统，几乎等于不存在。

公交车线路极少，班次间隔动辄一两个小时，而且运营时间很短，晚上六点以后基本就停运了。它们不会深入到大部分居民区，你常常需要走很远才能找到一个公交站。

出租车更是稀有动物。全首都的出租车数量可能还不如北京一个小区门口等活的师傅多。你需要提前很久打电话预约，而且价格贵到惊人，起步价就是25文币（约130人民币）。

唯一的替代品，是一个叫做“Dart”的本地网约车App。但由于车辆和司机都很少，高峰期或者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等半个小时都未必有人接单。

所以，没有车，你在这个国家就像被砍断了双腿。去超市、去上班、去访友、去吃饭，一切社交和生活半径都依赖那四个轮子。

便宜的油价和购车补贴，把所有人都“逼”成了司机。马路上跑的，最多的是日系车，丰田、本田是绝对的主流。韩国的起亚、现代也很多。

因为没有自己的汽车工业，所有车辆都依赖进口。

这里的路况好到令人发指。道路宽阔平坦，车辆之间保持着非常礼貌的距离。你很少听到鸣笛声，也很少见到有人抢道加塞。

如果前方有车打转向灯，后车一定会减速让行。

有一次我坐Dart，司机是个很健谈的大叔。我问他：“为什么这里开车的人都那么佛系？从来看不到路怒症。”

他笑着说：“急什么呢？反正大家都认识。你今天在路上骂了他，明天可能在清真寺就见到了。或者，他就是你孩子的老师，你老婆的同事。这么小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

他的话点破了文莱的另一个秘密：这是一个巨大的“熟人社会”。

全国人口不到50万，斯里巴加湾市可能就20多万。这相当于中国一个普通县城的人口规模。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紧密而微妙，形成了一种无形的社会约束力。

开车慢，做事也慢。一切都慢条斯理，井然有序。

四、水上的家园与陆上的别墅

斯里巴加湾市的城市景观，是新与旧、现代与传统的奇妙融合。

最震撼的，无疑是世界上最大的水上村庄——甘榜亚逸（Kampong Ayer）。

它不是那种供游客参观的样板工程，而是真真切切住着一万多人的水上社区。数千栋高脚木屋密密麻麻建在文莱河上，通过无数纵横交错的木制栈道连接。

你坐上一艘被称为“水上出租车”的快艇，在水道里穿梭，就像进入了一个水上迷宫。你会看到水上清真寺、水上学校、水上警察局、水上消防站，甚至还有水上燃气站。居民们在自家的码头洗衣服、钓鱼，孩子们在栈道上追逐嬉戏。

快艇驶过，激起的水花溅到他们的脚边，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我拜访了其中一户人家。屋子外面看起来朴素，里面却别有洞天。空调、平板电视、沙发、冰箱一应俱全。

主人热情给我端来冰镇饮料和自制的糕点，告诉我他们祖祖辈e都生活在这里，已经习惯了听着水声入睡。

他指着对岸一片片整齐的现代化住宅区说：“政府早就给我们分了陆地上的房子，免费的。但我们老一辈还是喜欢住在这里，邻里之间走动方便，感觉更自由。”

他说的是实话。文莱政府为了改善民生，实施了庞大的国民住房计划。公民可以以极低的价格，甚至免费，申请到一栋崭新的独栋别墅。

这些别墅区规划整齐，外观统一，散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所以你会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许多家庭在陆地上有一套现代别墅，同时在水上村还保留着祖屋。年轻人和新家庭更愿意搬到陆地，享受更便利的现代生活，而老人们则固守着水上的传统。

这种“新旧共存”的模式，让斯里巴加湾市避免了许多大城市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千城一面”。它没有推倒重来，而是选择了一种缓慢的、包容的生长方式。

五、舌尖上的“清真”与“平淡”

谈到文莱的美食，可能很难用“惊艳”来形容。它的关键词是“清真”、“融合”和“朴实”。

由于严格的伊斯兰教法，这里所有的食物都是清真的（Halal）。猪肉和酒精是绝对的禁忌。餐厅的菜单上，主导的是鸡肉、牛肉和海鲜。

口味上，它深受邻国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的影响，同时又夹杂着一些华人的烹饪方式。总体偏甜、偏辣，喜欢使用各种香料，如咖喱、香茅、椰浆。

最有名的本地菜，可能要属“Ambuyat”。

这是一种用硕莪树（Sago Palm）树干的淀粉制成的糊状物，見た目は半透明的胶水，本身没有任何味道。吃的时候，要用一种叫做“Chandas”的V形竹签，拧起一团，然后蘸着旁边的酸辣酱汁（Cacah）整个吞下去。注意，是“吞”，不是“嚼”。

我第一次尝试时，那黏糊糊的口感和酸到极致的酱汁，让我的五官瞬间皱在一起。但旁边的本地朋友却吃得津津有味，告诉我这东西清凉解暑，是他们从小吃到大的“灵魂食物”。

对于普通人来说，最日常、最亲民的食物，是一种叫做“Nasi Katok”的东西。

“Nasi”是米饭，“Katok”是敲门。据说以前人们半夜饿了，会去敲商贩的家门买饭，因此得名。它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饭包：一份白米饭，配上一块炸鸡和一包叁峇酱（Sambal）。

这东西的伟大之处在于它的价格——永远的1文币（约5.3人民币）。几十年不涨价，成了文莱物价的“定海神针”。无论你是开着劳斯莱斯的富豪，还是普通工薪族，一份Nasi Katok就能解决一顿饭。

它超越了阶级，成了文莱人的一种集体记忆和生活慰藉。

想要体验最地道的文莱味道，一定要去加东夜市（Gadong Night Market）。

天色一暗，这里就成了整个城市最有人气的地方。一个个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烤鸡屁股、烤鱼、烤羊排、沙爹肉串，还有五颜六色的糕点和饮料。空气中弥漫着烧烤的焦香和香料的混合气味。

一份烤鸡屁股（Tungking Ayam），三四串只要1文币。一份用叶子包着的烤鱼，5文币就能拿下。你花上10文币，就能吃到肚皮滚圆。

在这里，你会看到最真实的文莱生活。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刚出炉的美食。孩子们举着色彩鲜艳的饮料跑来跑去。

大家用手抓着食物，吃得满嘴是油，脸上洋溢着一种简单而满足的快乐。

六、不焦虑的人民：幸福是政府给的，与奋斗无关

在文莱待久了，你会发现这里的人有一种普遍的“松弛感”。

他们说话语速很慢，做事不急不躁，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微笑。你很少看到行色匆匆的路人，或者在办公室里愁眉苦脸的上班族。

这种“不焦虑”，很大程度上源于那个无所不包的福利体系。

当你的生老病死、教育、住房都被国家安排妥当，你确实很难再产生什么强烈的奋斗动力。反正努力工作和“躺平”，最终的生活质量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认识的一位本地公务员，每天八点上班，下午四点半准时下班。他的工作内容就是处理一些文件，盖盖章。他说，晋升很慢，但也没人想晋升，因为工资涨不了多少，责任却要重很多。

“我们的目标不是升官发财，”他喝着咖啡，平静说，“是准时下班，回家陪家人，然后等待退休。”

这种心态在文莱非常普遍。年轻人毕业后，首选是进入政府部门或者国有的石油公司，因为那意味着一辈子的安稳。很少有人愿意去创业，去冒险。

整个社会缺乏一种“竞争”的氛围。结果是，服务业的效率普遍不高。你在餐厅点餐，可能要等半个小时。

你去银行办业务，前面只有三个人，却可能耗掉你一个上午。但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催促，包括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大家都像在参与一场“比比谁更耐心”的游戏。

这种生活，对于追求安逸的人来说，是天堂。但对于习惯了快节奏、渴望建功立业的人来说，可能是一种煎熬。

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被精心呵护的温室。外面世界的狂风暴雨、技术变革、经济危机，似乎都与它无关。时间在这里流淌很慢，慢到让人忘记了奔跑。

七、为什么文莱是这个样子？

把所有碎片拼起来，你会得到一个更完整的文莱画像。它之所以成为今天的样子，并非偶然，而是几股强大力量共同塑造的结果。

第一，是石油和天然气带来的“底气”。

这个小国坐拥丰富的油气资源，光靠卖这个就足以让全民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政府有钱，所以能提供从摇篮到坟墓的福利。这套体系从根源上消解了大部分民众的生存压力。

第二，是“马来伊斯兰君主制”的思想钢印。

这不只是一句政治口号，而是指导一切的行动准则。它强调对君主的忠诚、对宗教的虔诚和对马来传统的尊重。这种自上而下的强大凝聚力，塑造了社会的保守和稳定，也限制了个人主义和自由思想的发展。

大家习惯了被“安排”，而不是自己去“选择”。

第三，是“小国寡民”的熟人社会结构。

不到50万的人口，让整个国家像一个大家庭。人际关系网络紧密，社会舆论的约束力极强。这带来了高度的社会信任和道德水平（文莱的犯罪率极低），但也抑制了“出格”行为和创新精神。

这三者结合，就造就了我们看到的文莱：

一个物质上富裕，精神上却极其朴素简单的国家。一个生活节奏缓慢，社会秩序井然有序，但缺乏活力的国家。一个福利高到令人羡慕，但个人发展空间相对有限的国家。

它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天真、平和、与世无争，但也因此丧失了独立面对世界的野心和能力。

离开斯里巴加湾市的那天，飞机在文莱河上空盘旋。我看着下方金顶闪耀的清真寺、蜿蜒如迷宫的水上村庄，和那些在道路上缓慢行驶的汽车，心中五味杂陈。

这里不是奋斗者的战场，也不是享乐者的天堂。它更像一个时间胶囊，封存了一种前现代的、缓慢而宁静的生活方式。

你问我喜不喜欢这里？我说不上来。

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角落，它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幸福”，提醒我们，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活在“快进”模式里。

有时候，能安心“慢下来”，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文莱旅行实用Tips：

1. 货币：文莱元（BND）与新加坡元（SGD）1:1等值挂钩，新加坡元在文莱全境通用，无需特意兑换。很多地方可以刷Visa/Mastercard，但小店和夜市需要现金。2. 签证：中国公民持普通护照可办理落地签证，停留14天。

建议提前准备好返程机票和酒店预订单。3. 交通：公共交通基本可以忽略。最佳选择是在机场租车自驾（需有国际驾照翻译件），油价极低，路况极好。

次选是使用网约车App “Dart”，但需有耐心。4. 住宿：从奢华的帝国酒店到市区的商务酒店、经济型旅馆都有。建议住在市中心或加东（Gadong）地区，吃饭和出行相对方便。

5. 穿着：尊重当地宗教文化。女性避免穿着过于暴露的衣物（吊带、短裤、短裙）。进入清真寺时，必须穿上寺庙提供的免费长袍，并脱鞋。

6. 禁忌：文莱全境禁酒，餐厅、酒店、超市均不售卖酒精饮料。公共场所全面禁烟。不要用食指指人或物，被认为是不礼貌的，应用右手拇指。

接收或传递物品时，尽量使用右手。7. 周五祈祷：每周五中午12:00到14:00是主麻日祈祷时间，所有商店、餐厅、政府机构和旅游景点都会关闭，请合理安排行程。8. 饮食：大胆尝试本地美食，如Ambuyat和Nasi Katok。

加东夜市是体验本地小吃的最佳去处。自来水不建议直接饮用，最好购买瓶装水。9. 最佳旅行时间：文莱全年炎热多雨。

避开6月到9月的雨季高峰，其他时间都比较适合旅行。10. 网络：可以在机场购买本地电话卡，上网速度尚可。酒店和大型购物中心通常有免费Wi-Fi。

#不一样的冬天#